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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一間小小的茶館。老闆是個姓薑的年輕女子,正捧著個算盤劈裡啪啦撥動著算珠,小而乾淨的店裡隻有兩桌客人。
這間茶館開在玄塗山腳下,是想要上山拜師之人的必經之地。
那兩桌坐的便是幾個青年人,都是打算上山參加玄塗宗新一屆收徒大會的、自詡有些天賦的“天之驕子”,此刻正圍在一起說著閒話。
“聽說這玄塗宗宗主自從七年前便開始閉關,如今玄塗宗上下都以他那首席大弟子為尊,連幾個長老都不能插手啊。”
“師尊閉關,弟子掌事,這是為何啊?七年前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說這話的是幾人中最年輕的一個。
“李兄竟然不知七年前的事?七年前這玄塗山下陰界封印鬆動,裡頭鎮著的鬼煞出逃,意欲作亂人間。此事之後,元淨便終日閉關,他那最寵愛的小弟子也被師兄趕出了宗門……”方纔說話的那方臉青年壓低聲音道。
“咦,居然有這種事……”
突然昏暗的室內猛然刺入一縷光線,接著這一縷光越變越寬,最終照亮了半個大堂,原來是門口懸著的草簾被人掀開了。幾個人不約而同回頭,想看看來者何人。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隻素白如玉的手,接著便是淺青色的繡鞋盪開裙襬,輕快利落地踏入店內,待到幾人看清那張臉,來人已經走到了櫃檯前。
鐘靈毓秀,翩若驚鴻;仙姿玉色,般般入畫。
滿堂的人都看癡了,一時連話都忘了接下去。
“阿秋!你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晚?終於撿到好東西了?”薑老闆見到來人,興奮地放下了算盤。
“是啊,撿到了想要的,就耽誤了些時間。”白知秋微微一笑,柳葉般的眉毛舒展,襯得那雙瑩亮的眼睛格外動人。她放下隨身帶著的一個小竹籃,自裡頭取出兩株狀似蘭草而開著黃花的靈草:“給,還是老樣子。”
幾個青年,眼癡些的還盯著她秀麗的臉看,眼尖的已經認出那方形莖乾的靈草正是書上記載過的、傳說中的荀草。這樣一株稀世靈草,怎麼著也得賣個百金吧?
“謝謝阿秋啦,吃了這藥草我感覺自己皮膚都白了不少,真不愧是你找來的寶貝,”薑老闆摸摸自己的臉,笑開了花,取出幾枚銅錢交給白知秋,“按照慣例,九枚銅錢加一杯龍井是吧,我馬上去給你泡茶。”
正喝著龍井的幾個青年驚地幾乎端不住茶杯,鼓著眼睛將杯中茶水嚐了又嘗,硬是嘗不出那滋味寡淡的茶湯哪兒就能值百金了。
白知秋已經在隔壁桌坐下來,小竹籃隨意放在腳邊。略微識貨點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裡麵裝著的儘是如同荀草般的稀世靈草,從來隻在書上記著的珍寶此刻正如雜草般被隨意塞在一個手工編織、做工粗糙的竹籃裡,以一個低得嚇人的價格被賣出去,不免讓人心痛白知秋暴殄天物。
“剛剛郭兄說到哪兒了?元淨閉關,他的小徒弟被趕出宗門,然後呢?為什麼要將那小弟子趕出去,莫非是元淨對那小弟子寵愛太甚,引得其他師兄嫉妒嗎?”好奇的年輕人追問。
“非也,”方臉青年神秘莫測地一搖頭,“據說那陰界封印鬆動和元淨還有他那小弟子脫不了乾係。宗門上下皆以此為恥,元淨貴為宗主不能懲罰,便被幽禁,對外說是閉關。至於那小弟子,平日裡就是張揚無度恃才傲物的性子,冇被絞殺已是對她網開一麵了。順便提一嘴,那小弟子是還是個小姑娘……”
“咚”一聲,白知秋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到桌上,硬生生將白瓷的杯子震出幾道裂紋。不是,幾天不下山,這些人傳她的謠言已經傳得這麼離譜了嗎??
張揚無度、恃才傲物?這真的是在說她白知秋嗎?難道是師尊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還收了彆的小弟子?雖然她現在確實離開宗門了,但是她發誓,絕對不是因為這麼離譜的理由。
這一聲惹得那幾個青年紛紛望過來,她忍住心中的驚濤駭浪,默默撿起了杯子,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抿了口茶。
嗯,好普通的味道,想念師兄泡的茶。
嗯,好離譜的謠言,果然是人在平安的處境裡待久了就會生出風波。
其中一個青年將她當成了不識貨的賣藥女,大著膽子過來與她搭訕:“敢問姑娘芳名?”
“白知秋。”白知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傳說中張揚無度恃才傲物的元淨仙尊座下小弟子白知秋是也。
“白姑娘,你是出來賣藥的嗎?”那青年接著問。
白知秋搖搖頭:“不算,隻是例行下山,順便帶點草藥給鄉親們罷了,遇見有緣人就賣。”
白知秋在半山腰上住了七年,自己開了家店叫“山海居”,賣些靈獸靈草。但她並不以此為生,所以經營起店鋪來格外隨意。附近的鄉親們偶爾會找她幫忙治療些小病小痛,大部分的病一株靈草就能瞭解,價格則完全看白知秋的心意。不過白知秋深知百姓過得艱難,若不是痛得實在忍受不了了也不會找她幫忙,因此她平日裡都會隨便給個低價,目的也隻是為了讓百姓心安罷了。
青年眼睛亮了亮,連忙道:“那白姑娘看我們有冇有緣分呢?要是白姑娘覺得有緣,鄙人願意出錢買下這一籃子草藥。”
他故意隻說出錢卻不說具體出多少,就是暗地裡期待白知秋確實是個不識貨的,好以同樣的低價將這些東西出給他。隔壁桌其他幾個青年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白知秋的反應,她一旦答應就說明她確實冇見識,說不定還能撈點彆的好處。
白知秋微微一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冇有緣當然看公子的呀。”
她素手一指那籃子,慢聲道:“這些一共九萬金,公子看看,自己有冇有‘元’呢?”
平心而論,這一籃子靈草就算100枚銅錢賣了她也不心疼。但是造她的謠不能忍,罰款九萬金。
青年的笑容已經僵在臉上,一副要碎了的模樣,另外幾個同伴鼻觀眼眼觀心,通過他也知道了白知秋是個不好惹的。
青年猶想掙紮:“九萬金?白姑娘你是說錯了嗎?你剛剛分明……”
分明還九錢賣了兩株荀草給這老闆,怎麼到他的時候就變成九萬金了?!
白知秋故作無知地一揚眉:“我剛剛?我剛剛是九錢賣了兩株草。可是那是已經賣給薑老闆的,難不成公子想從薑老闆這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手裡將那兩株草搶過來嗎?”
“當然不是!”這種人,哪怕心裡是最冇有道德的,麵子上卻往往最怕彆人將他冇有道德的事實戳穿。
白知秋一攤手:“那就冇辦法了。既然公子抹不開臉麵,又冇有‘元’,看來我也冇什麼能賣給公子的。”
伴隨著她這一抬手的動作,她的衣袖滑上去一點,露出一條纏在手腕上的蛇。通體漆黑的玄蛇緊緊纏在雪白的皮膚上,對比格外強烈,像絞著一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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