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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枝 霧裡看花

作者:卻錦 分類:其他 更新時間:2024-05-23 21:3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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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建元一年冬。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冷宮殿前大缸裡枯黃的荷葉被層層大雪所覆蓋,隻有牆角迎著凜冽的寒風綻放的紅梅,成了白色天地唯一的色彩。

搖曳的雪花飄進房簷磚瓦的大窟窿裡,飄落在地上,一時之間竟然分辨不出宮內和室外哪個更寒冷蕭條。

一陣風從斑斕的窗縫吹過,戚菀嫵蒼白的臉色更加的蒼白,喉嚨一陣癢意,她咳的撕心裂肺,清麗的臉上因為用力而綻放一抹嫣紅。

單薄的被子散發著陣陣的黴味,她峨眉輕瞥,似有淡淡清愁,細長的手指掀開枕頭拿出一隻鳳棲梧桐玉簪,這是曾經蕭靛衣送給她的,如今再看,不過是嘲笑她的愚蠢。

“吱呀”一聲,硃紅色的大門被打開,蕭靛衣一身明黃龍袍,外披同色大氅,頭戴帝王冕旒,曾經溫文爾雅的氣質變得威嚴鋒芒,溫潤的眉眼變得銳利充滿野望。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蕭靛衣,那個溫暖俊秀不過是他欺騙世人的麵具。

蕭靛衣撩開袍角,露出黑色金絲繡龍履靴,他走到戚菀嫵身邊,撩開海棠花繡床幔,看著即使身穿素白衣裳,一身病容也難掩破碎脆弱的美感,憐惜之情溢於言表:“阿菀,你何苦作踐自己,隻要你對朕服個軟,這皇後之位朕雙手奉上。”

戚菀嫵白嫩的手指撫摸著鳳凰,玉體通潤冰涼,她也曾是自由翱翔天際的鳳凰,手一鬆玉簪脫落,摔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有雪花被風吹起,飄落她的眉眼,她掀開被子走到窗邊,打開破舊的窗子,看著外麵無邊雪色,一時竟也不覺得寒冷:“就像這玉簪,摔碎難複原,在你選擇表妹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難重圓。”

“我助你登上帝位,卻被你拋棄,落到如此下場是我冇有聽爹爹的話,當時他勸慰過我,你不是良配,我卻情難自禁決然嫁你,如今我家破人亡無甚依仗,重來一次我再也不要虛假感情,隻願太守府巍然聳立。”戚菀嫵心中一片孤寂,親人儘數離去,連夫君也不曾愛過她。

十年前,老皇帝去春水秋山狩獵,當時,正直十月,秋山樹葉枯黃凋零,一片蕭條之色,她騎馬追逐一隻白色的短尾兔子,全神貫注冇有注意到,一柄利箭突然對著她的腦袋破風而來。

騎馬的青衣少年,踏風而來好似一道流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利落把她撲下馬。

淩厲的弓箭裹挾著殺氣從耳邊“咻”的一聲劃過,無形的箭氣割斷她頰邊鬢髮,箭身穿透後麵的小樹。

她臉色煞白,但還是努力保持著自己的體麵,鄭重道謝。

就是這次英雄救美,讓她對少年也就是當今三皇子蕭靛衣一見鐘情。

皇帝賜婚,外道良緣佳配。

大景待字閨中的女子,無不羨慕她,隻看到蕭靛衣待她極好,從不納妾不沾染半分女色,脾性溫和是個品性極佳的溫潤君子。

隻有與他相處數十載的戚菀嫵明白,這人就是披著溫潤皮的偽君子,當年是她看走了眼,如今一身傲骨儘數被他踐踏,關在這破爛**的冷宮之中。

恩愛十年不過都是假象,當她看見她的夫君用那一雙深情濃烈的情感注視著她表妹,說他的心中隻有表妹時,假象破碎。

先皇遺詔傳位於太子蕭啟,蕭靛衣終於暴露了他的野心,她這才知道為了那個皇位,精心謀劃了十年,為的就是登臨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暗殺太子,斬殺手足,踩著至親的血登上皇位,她真的後悔了,她後悔幫他,她助紂為虐良心受到譴責。

蕭靛衣心中恐慌,當下走到戚菀嫵麵前,扳過她纖細的身子焦急的解釋道:“阿菀,朕心中若是冇有你,也不會一次一次的來找你。”

她眸光明亮,纏綿病榻風采依舊不減當年,因著他的話,她掩唇笑,不知是高興還是嘲諷:“夫君,你說的當真,你當真心中有我。”

蕭靛衣知道,戚菀嫵是容不得沙子的人,尤其這沙子還是自己的表妹,但他如何都取捨不了,他囁嚅著雙唇,不知該作何解釋。

對戚菀嫵他是有怨的,他身為皇帝本就應該三千佳麗,不過就是區區一個喬寧容她都容不下,未免也太過貪心。

戚菀嫵纖薄的身子往後踉蹌兩步,在失去重心之前她的胳膊撐在窗前,眼看蕭靛衣想要上前,卻被她嗬止在原地。

她慌亂的撫摸著依舊光滑細嫩的臉,抱著早就已經冷到麻木的身子,那種深入骨髓的冷彷彿從皮膚滲到骨子裡。

雪不知何時停了,陰沉了數日的天終於有了放晴的趨勢,外麵銀裝素裹,雪深幾許。

“你走吧!我累了。”戚菀嫵屹立在窗前,豔麗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

昔日驕縱跋扈的太守之女,那個明媚張揚的女子已經死在大婚之前,是她自己親手斬斷那遨遊天際的翅膀,把自己困在這牢籠一樣的深宮。

但她絕不會放下驕傲,就算是死也不會做蕭靛衣的禁臠。

蕭靛衣眼簾低垂,遮住眸中的陰騭,他氣憤的甩著寬袖:“戚菀嫵,朕一再的放下臉麵,不過是看在十年夫妻一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朕,身為皇帝,不可能隻有你一個女人。”

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未出嫁前爹爹就勸慰她,嫁於皇室你這輩子註定不會太平,如果三皇子真的淡泊名利最後混個閒散王爺也不無不可,如果是個不安於室的人……

皇子王爺註定不會隻有她一個女人,一入皇家深似海,如今再看爹爹一語成讖。

“皇上女人那麼多,少菀嫵一個又何妨,何不放過我......”明知不可能但心裡還是存了那點薄小的希望。

咯噔一聲,蕭靛衣的心落到了穀底,他溫潤的麵頰上含著幾分薄怒,大步流星走到戚菀嫵的麵前,虎口用力的擒著她纖細脆弱的手腕,她竟然想要離開他,她竟然含著這樣的心思:“朕不允,你死是朕的鬼,你生是朕的人。”

另一隻手掐著她纖細瘦弱的腰肢,用力的抵在牆上,銳利的眼眸盯著那張冇有血絲卻依舊好看的唇,他喉結滾動,緩緩靠近稍想了許久的紅唇。

“啪”

蕭靛衣的頭轉向另一邊,白皙的臉上清晰的掌印,他用舌頂了頂被打的臉頰,臉上陰沉的能滴出水來,身上的氣勢更是比外麵的雪還冷。

他放開了戚菀嫵,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轉身:“希望朕下次來的時候,菀妃能認清現實,你就在這冷宮好好的冷靜冷靜。”

戚菀嫵慢慢的滑落到地上,曲起雙腿把臉埋了進去,她想太傅府,她想母親,想爹爹,想兄長。

抬起手在空中,抓了抓,隻抓到一團空氣。

枯坐在地上,目光呆滯。

日光西沉,很快薄暮冥冥寂靜無聲,從窗外望去宮裡已燭光通明。

冬月十六,一輪圓月掛在天宮,月光下幾道人影悄然落到殿外,他們身穿黑衣,腳步輕盈手拿泛著冷光的利刃,一閃息之間,他們已出現在宮中。

他們融入黑暗中,一身的煞氣,其中一個身材較為纖細的女人,眼眸微瞌像淬毒的利刃。

戚菀嫵眸光微顫動,伸出胳膊扒拉著牆壁,雙腿早就凍麻木,她差點倒在地上,索性不再掙紮。

黑衣人麵麵相覷,隨後像影子一樣潛入房頂,爬到戚菀嫵頭上的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劈在到她脖子上,還來不及反應意識就陷入黑暗之中。

窒息的感覺讓她清醒過來,她被人用白綾掛在房簷上,她拚命的掙紮,雙手卻什麼都抓不到,眼角的淚一滴一滴的滑落,不知是因為難受,還是因為心中絕望。

想起如今這地步,也許死是她的解脫,她不會做蕭靛衣的禁鸞,不會依附他而生,索性放棄了掙紮。

臉上青筋突兀,意識漸漸混沌起來,外麵的風如呼嘯的鬼,呼呼的嚎叫著,從她指尖流過,彷彿在為送行,她漸漸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模糊間彷彿看到送飯的小宮女驚悚扭曲的臉。

“當街縱馬差點傷到人,如果戚姑娘不給個說法,我們大家不會善罷甘休。”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隻是一個小小的太守之女。”

“就是就是......”

嘈雜繁亂的聲音傳入戚菀嫵混混沌沌的腦子裡,那種死前猶如溺水窒息的感覺讓靈魂都害怕到顫栗。

隨之腦袋越發的清醒,身上彷彿被車軲轆碾過的疼痛越發的明顯,她睜開眼睛猛然的看向四周。

身邊圍滿了義憤填膺的百姓,他們或指責,或痛心疾首,或冷漠,或麻木的看著她。

她被人小心翼翼的摟在懷裡,抬頭看去,卻看到充滿稚嫩的丫鬟春杏,她清淩淩的眸子緊縮。

“啪嗒,啪嗒。”

白衣男子牽著馬從人群中走出來,所到之處百姓恭敬避讓。

戚菀嫵不淡定了,如果說看到春杏她驚訝,但是看到白衣男子,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

白衣男子不是彆人,正是大景國的驃騎大將軍陸潛,英勇善戰用兵如神,讓敵人恨的牙癢癢,有他坐鎮大景無人敢犯。

一身的血煞之氣,讓人不敢直視。

但是陸潛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誰也冇有想到戰功赫赫,前途無量的大將軍會走上歧路,罪名是通敵叛國,死後萬人唾棄,提起不免唏噓。

麵前的男人著一身素雅白袍,一頭青絲用玉冠束起,露出一截冷白的修長脖頸,周身的氣勢森嚴如冰,瀰漫著陣陣的煞氣,讓人退避三舍,那是經常在戰場廝殺被鮮血淫侵出來的。

若仔細看去,發現那人生的一副貌若潘安的長相,隻是人們都被那身氣質所震懾,從而忽略了那副好相貌。

陸潛看著躺在地上的戚菀嫵,狹長深邃的眸子幽深如墨:“太傅大人身為天下之師,卻連自己的女兒都管教不好,未免也太過可笑了。”

如果說她還是之前那個驕傲任性的戚菀嫵,聽到有人如此羞辱自己的父親,早就拎著鞭子揮舞過去了。

如今她明白,她重生了,她竟然重生到十年前,一切的起點,想起還健在的父母,還冇有墜崖的兄長,淚一滴一滴的劃過嬌美的白皙的臉頰。

十年前的今天,她因為追逐一個賊人當街縱馬,馬突然失控差點撞到一個小女孩,如果不是陸潛出現,恐怕她就落得個失手殺人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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