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認美強慘救命恩人後 緣起

-

“駕！”

“抄近道回寨子！快！”

“他孃的疼死老子了！那臭小子箭法真他孃的準！死纏著老子不放！”

“你小子真是白吃飯卻不長腦子！英雄救美冇聽過？撞上了算咱們倒黴！”

“我呸！一群紈絝子弟算什麼英雄！老子就是剁了也不給他們機會！”

桑玉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晃得移了位，頭昏腦漲胸口悶窒，馬背上劇烈的顛簸將她的腰腹震的生疼。

她的眼睛被粗糲的布條緊緊勒著，勉力眨出一線縫隙，卻窺不見一絲光亮。

她想起自己進山采藥，不慎撞見劫道分贓的山匪。

她跑啊跑，卻被斜刺裡一人大力揪住，用浸滿麻藥的布巾悶了口鼻。

倒地昏迷前，她覷著那人落在她身側的刀刃，一把按了上去。

就是那一按，才令她始終殘留著一絲意識，冇有完全陷入昏迷。

她被山匪蒙了眼，丟在馬背上，要送給他們的當家。

馱她的馬出了汗，騎馬的山匪也出了汗，這些氣味在酷烈的日光下發酵，愈加刺鼻難忍。

她素喜潔淨，受不住這些，使了老大的勁兒掙紮，卻連握個拳都不能。

好在唇舌尚能動，她使勁咬破舌尖，鑽心之痛終於令她恢複些許清明。

心中的念頭卻是：幸好唇舌能動，若真到那絕處，她尚有一條路可走。

可就算走那條路，歿在山匪手上，也令她噁心。

不行，不能放棄！

她才十六歲，自幼師從藥師穀，苦學一身好醫術，出穀不過月餘，不能就這麼死了。

此時此刻，哪怕從小師父便告誡她，醫者不信鬼神，她也妄圖祈求神明——

求那位箭法極好的英雄，一定要來救她，她願用一生報答！

極端的恐懼混雜著強烈的期望，最終化作滾滾熱淚汪在被布巾壓住的眼窩。

濡濕潮熱的觸感，和沁入鼻腔難言的腥臭，提醒著她糟糕的處境，她幾乎要嗚咽出聲。

“嗖——”

忽地，她聽見一聲箭嘯破空而來，如定海神針一般壓住她急促的心跳，令她呼吸都隨之凝滯，在聽到一聲慘叫後方纔恍然回神。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慘叫聲和箭嘯聲接連不斷。

馱著她的馬忽然嘶聲長鳴，她感覺身體被高高拋起，又瞬間，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常年在藥物中浸淫，她的嗅覺十分靈敏，她聞到懷抱裡有一股特彆的幽香，奇異瑰麗，不似凡俗之物。

覆眼的布鬆動。

要看見了，要看見救命恩人的臉了。

快！快揭開！

她要將這張臉刻進骨子裡永誌不忘！一生報答！

眼前光線漸明，卻倏地閃過一道白光，激得她打了個激靈。

“桑姑娘，桑姑娘？”

桑玉渾身一顫，再一睜眼，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麪擺在眼前。

雪白的麵，醬色的湯，幾粒碎蔥花底下臥著兩顆瑩潤飽滿的荷包蛋。

半點油腥也無。

“桑姑娘，您的麵來了，快趁熱吃！”年輕的夥計熱情地招呼她。

桑玉神遊一般眨眨眼，眼中竟潮濕一片，她側過臉飛快一抹，方應道：“費心了，多謝你。”

真是餓慘了，等個飯的間隙竟入了夢。

“桑姑娘客氣了，您住進咱們裕祥酒樓這些日子，大夥兒托您的福，身子骨都鬆快了，兩個蛋算得了什麼，若不是您說近來齋戒不占葷腥，掌櫃的還想送您半斤牛肉三兩酒呢！”

桑玉扶額嚥了咽口水，默默拿筷子夾起荷包蛋咬了一口，彎起眉眼笑道，“這蛋味道不錯。”

年輕夥計被她這一笑晃了神，耳朵騰地紅到脖子根，方纔的伶俐口齒不知去了何處，一開口竟結巴起來，“那、那桑姑娘您、您慢用，有、有什麼事兒您儘、儘管招呼！小的、小的就、就先去忙了……”

說完一溜煙跑得冇影兒了。

不怪他年輕氣盛受不住，著實是這位桑玉姑娘太過美貌，用他從那些文人騷客口中聽來的詩文描述，端的就是——

黛眉煙柳春波色，芙蓉兩靨漫生花。【1】

他們看到的桑玉姑娘，除卻進食，素日裡覆著白色麵紗，又喜著一身粉白相間的淺淡紗裙，烏髮上總彆著一支精巧素雅的芙蓉花簪，配上她眉心紅痣，宛若謫落紅塵的花仙子，令人心馳神往，卻又不敢逼視，仿若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花仙子”本尊此刻心中卻是默默叫苦。

她食不知味地吃完麪，倒出荷包裡僅剩的幾枚銅板，透粉的指尖在銅板上搓得發白，確認過錢確實不能生錢之後，歎了口悠長婉約的氣。

到底是京城最繁華的酒樓啊。

三個多月了，救命恩人的訊息未打探到，銀錢卻已見底。

房錢已被知恩圖報的掌櫃打了折，飯錢卻是打折也付不起了，少年人臉皮薄，不好暴露自己困窘，隻能推說近日齋戒。

隻有老天爺知道已連吃七日素食的桑玉，有多饞那半斤牛肉三兩酒。

因著之前上山采藥被劫的陰影還未散，桑玉一直不太敢拋頭露麵，連擺攤問診這條生路都被她堵死。

隻得跟店裡的夥計說，若有客人不適，可喚她看診，這才讓她偶爾掙得些許診金，維持著哪怕打了折亦十分昂貴的房錢。

此刻，眼看著要維持不下去了。

她勻出幾枚銅板擱在桌上當做飯資，將剩下幾枚裝回荷包收好，戴上麵紗，準備去往京城裡最後一家香料鋪，再尋一尋那一縷奇異幽香的線索，順便看看有無招坐堂大夫的藥鋪。

“桑姑娘！”

兀地一聲急呼，桑玉轉頭看去，卻見方纔離開的年輕夥計著急忙慌地跑來。

“桑姑娘，快！大堂裡有兩位客人暈倒了！您快去瞧瞧！”

醫者的本能令她心中一緊，忙拎著藥箱跟了去。

大堂裡圍得水泄不通。

圍觀者緊張慌亂唏噓好奇之餘，亦有見多識廣的食客低聲談論。

“我瞧著她們嘴唇發紫，八成是中毒了？”

“莫不是酒樓飯食出了岔子？”

“瞎說什麼！你也是這兒的常客，怎可如此造謠！瞧見她們手中食盒了麼，明顯就是來給主子買吃食的，她們不曾在此用飯，即便真是中毒，又與酒樓何乾？”

“倒也是，看穿著打扮，這兩個姑娘像是半年前回京省親的南黎王妃府上的侍女啊。”

“南黎王妃？那可是皇後孃孃的親妹妹，誰敢害她府上的人？”

“眼下時局，不好說啊……”

默默將這些話聽入耳中的孫掌櫃，不動聲色地擦了擦額間汗珠，瞧見撥開人群走來的那一抹輕盈仙姿，緊繃的神色稍緩，忙領著小廝們勸散人群。

桑玉俯下身，手法嫻熟地給兩位姑娘探了脈，施了針，麵紗之下神色凝重，對孫掌櫃道：“勞煩孫掌櫃著人將兩位姑娘安置於同一間淨室，再備兩桶浴湯。”

孫掌櫃一個眼神，便有侍立一旁的管事應了差事離開。

桑玉又問：“可通知她們家人了？”

孫掌櫃點頭，他做事謹慎，方纔打探得兩位姑娘確是南黎王妃貼身侍女之後，早已著人去報了信。

他囑咐道：“此事乾係甚大，有勞桑姑娘費心。”

桑玉餘光掃過尚且翹首圍觀的人群，故意將聲音提高幾分，鄭重道：“孫掌櫃請放心，她們雖確然是毒發之症，毒卻非今日所中，有毒之物入腹至少已有十個時辰，慢性毒藥，不會這麼快致命。”

孫掌櫃知她為酒樓辟謠，心中感激，向桑玉抱拳頷首，“多謝桑姑娘。”

***

淨室，水氣氤氳。

桑玉將配好的藥材倒進兩位姑娘泡著的浴桶裡時，已是一頭薄汗。

原本安安靜靜守在門外的兩個侍女，此時卻似在同人分辨什麼。

桑玉將門打開半尺縫隙一看，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黑色勁裝，腰佩長刀英氣逼人的少年，少年身後跟著四個年輕姑娘，與中毒的那兩位姑娘一樣裝束。

“可是南黎王妃府上來了人？”

侍女隔著門朝桑玉揖禮道：“是，來接人的，但姑娘吩咐了不許人打擾，我等這才攔了。”

“桑姑娘……”

佩刀少年似是等不及欲說什麼，卻被桑玉打斷。

“教那四位姑娘進來吧，男子多有不便，將人請去雅間稍待，我叮囑她們幾句便來回話。”

那少年聞言一甩袖，卻隻得隨那侍女去了，餘下四位姑娘被桑玉喚進房中，同她們簡要交代之後，便匆忙去了雅間。

佩刀少年緊緊攥著刀柄，焦急地在屋裡打轉。

“姑娘可有把握解毒？”

他一見到桑玉便衝上來問，驚得桑玉倒退兩步。

佩刀少年意識到自己失了禮數，忙拱手道：“抱歉，是在下莽撞，在下南黎王府侍衛總領魏卓寧，因府中尚有貴人毒發，一時情急衝撞了姑娘，望姑娘見諒。”

桑玉一聽說還有人毒發，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莽撞不莽撞，忙問：“何時毒發？可問了醫用了藥？”

魏卓寧見她並無計較之意有些意外，認真回道：“時間上算來比她們二人還早一個時辰，宮裡太醫都來看過了，皆束手無策，不知姑娘可有把握？”

“那兩位姑娘我救得及時，依我的法子，三五日便能好轉，”桑玉頓了頓，“但……”

魏卓寧拱手就是一禮，急道：“還請姑娘隨在下入王府，為貴人診治！不論結果如何，王府皆有重金酬謝！”

……

孫掌櫃不愧是能坐擁京城第一酒樓的人，桑玉走時，派了兩個侍女兩個夥計隨行跟著，一來好打探訊息，二來，也是不放心。

因他方纔知曉，昨日此時，南黎王妃攜世子楚靖周入宮，赴了皇後的壽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