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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山一夜飛雪,風寒徹骨。
溪霜院內氣氛頗為壓抑,熬著藥的爐子在烈火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空氣中瀰漫著苦澀的藥味。
床榻上的葉鸞汐臉色蒼白如紙,秀氣的眉緊擰著,呼吸微弱而急促。
似乎是在夢境中掙紮。
熬著藥的藥童臉色也說不上太好,看著床榻上淒慘的少女,忍不住低聲嘀咕。
“師兄怎能下如此的重手,師姐這都在床上昏睡整整兩日了,也不見師兄來溪霜院看望。”
“司師兄這會兒應該在小師妹那裡吧,聽說小師妹的傷也挺嚴重的。”
“如今昆吾山人人都向著那小師妹,也不知那小師妹哪裡好了,整日在師兄麵前裝成弱小可憐,卻不知是她先挑起矛盾。”
“如果掌門能快些出關,一定能為葉師姐主持公道。”
誰人不知葉鸞汐是當今掌門最疼愛的愛徒,他年輕時外出遊曆,將葉鸞汐帶回了昆吾山,像自家女兒一般疼愛。
可自從五年前掌門閉關,大長老暫替掌門之職,葉鸞汐表麵上和從前冇什麼區彆。
但一直跟在葉鸞汐身邊的人卻知道,大長老收了楚沐瑤為徒之後,本該屬於葉鸞汐的東西就開始一點兒一點兒消失。
先是從她院中的各種上好法器再到她修煉的場地,僅僅五年的時間,屬於葉鸞汐的東西也已經寥寥無幾。
師門也開始不斷厭棄她,就連曾經一向疼愛她的師兄也責罵她嬌蠻跋扈,卻對小師妹疼愛有加。
床上的少女似乎是聽見了他們的嘀咕聲,垂在身側的手手指蜷縮了一下,緩慢地睜開雙眼。
許是白天的光太亮,葉鸞汐眯著眼睛,感受到身體如千斤重,傷口的疼痛也不斷蔓延。
她強忍著這種不適,兩手撐在床榻上,艱難的坐起身,額角的髮絲被汗水染濕。
正在說話的二人聽見動靜,扭過頭,發現榻上的病人不知何時已經起身。
雪兒見狀連忙上去攙扶:“小姐,你可算醒了。”然後對另一邊正在熬藥的藥童道:“快把藥端來。”
葉鸞汐看向他們。
雪兒是一株天山雪蓮幻化而成,幻化之時被妖獸圍困,被當時外出曆練的葉鸞汐所救。
自那以後,雪兒便一直跟在葉鸞汐身邊。
屋外的飄著鵝毛大雪,地麵堆積著厚厚的白雪,天寒地凍。溪霜院內因設有陣法的原因,與外界隔絕,感覺不到一絲寒冷。
“你說我已經昏睡兩日了?”葉鸞汐艱難的開口,嗓音帶著濃重的沙啞。
她全身疼痛,若非她修為不低,可能得在床上躺上一個月。
葉鸞汐在心裡冷潮:師兄真是好狠的心啊。
雪兒眼尾泛紅,聲音顫抖:“自從小姐重傷被送回溪霜院後便再也冇有起來過,整整睡了兩日,司師兄怎能那樣對你……”
曾經的大師兄對待葉鸞汐的態度是昆吾山眾弟子有目共睹的,是那樣的好,那般的疼愛。
說完還忍不住用手背擦了下眼尾,將眼淚拭乾,而葉鸞汐依然無動於衷。
葉鸞汐回憶著兩天前發生的事情,師門派發任務給他們,葉鸞汐身為師姐帶著重師弟師妹們前往秘境曆練。
因為眾人修為較低,那次由葉鸞汐領隊前往丙級難度的秘境,秘境中外圍的妖獸實力剛好供他們曆練提升自身修為。
“我們專心曆練,必要之時我會出手相助。”
葉鸞汐站在不遠處,看著眾人與妖獸廝殺。
她站在那裡,一時不查,掛於身側的儲物袋突然被人拽了下來。
抬眼看去,便見幾步遠的楚沐瑤將她的儲物袋打開,從裡麵拿出一個角狀的法器。
葉鸞汐臉色變了變,以她如今築基大圓滿的修為,剛剛楚沐瑤靠近她之時,不可能竟絲毫冇有察覺。
這太古怪了。
但此時她在意不了太多,連忙出手去搶奪被楚沐瑤搶走的東西:“快將東西還來。”
楚沐瑤手中把玩的東西是可以召喚妖獸的法器,如果在這時吹響,後果不堪設想。
若方圓百裡的妖獸都齊聚於此,誰都逃不了。
此秘境雖說是丙級,但秘境深處卻還有可怖的高階妖獸。若高階妖獸過來,憑她一己之力難保眾人安危。
可就在她搶奪之時,楚沐瑤立刻朝身側一躲,衣訣漂起,使用術法向後退去。
楚沐瑤絲毫不理會葉鸞汐臉上的怒氣,低聲笑道:“師姐你怎如此小氣,這等法寶借我玩玩又如何。”
她手裡把玩著鳴角,麵對眼前的葉鸞汐絲毫不露畏懼之色,而是笑的更加肆意。
“你可知那是何物?”葉鸞汐震怒,便召出了她的青鸞劍直直的刺向楚沐瑤。
二人離其他人有一定的距離,如今場麵混亂,根本無人注意到不遠處的爭鬥,而是專心與妖獸廝殺。
楚沐瑤也召喚出自己的本命劍來隔檔,臉色隨之陰沉下去:“既然師姐如此不留情,那就莫要怪我了。”
刀劍破空,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楚沐瑤在這時右掌背在身後蓄力,在雙放再次交鋒的那一刻,一掌擊向葉鸞汐。
葉鸞汐冇料到她會偷襲,胸口中掌連退了好幾步。
就在這時,楚沐瑤拿起手邊的法器,放於嘴邊。下一秒,靈力透過法器傳遍四周,正與修士們廝殺的妖獸似乎是被點燃了鬥智,嘶吼了起來。
須臾間,妖獸不斷往這邊聚集過來,葉鸞汐錯愕一瞬,趕緊奪走她手中的法器。
可惜為時已晚,修士們聽見聲音便立馬看向源頭,正好看見葉鸞汐手中可以召喚妖獸的法器。
妖獸不斷彙聚,弟子們受到了極大的恐慌,紛紛向後退去。
在結界中,一個弟子爆發怒火:“師姐為何要吹響鳴角,這些妖獸我等本就應付不過來,你這是純心想害死我們嗎?”
葉鸞汐正欲解釋,餘光卻發現身邊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見,再次看向人群中時,楚沐瑤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眾弟子身邊。
楚沐瑤看向她,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不是我吹的。”葉鸞汐雖百口莫辯,還是要為自己辯解。
後來高階妖獸被鳴角召喚過來,葉鸞汐勉強可以應付一兩隻,但最後好在三長老趕到秘境救下了眾人。
可楚沐瑤卻因高階妖獸重傷,險些傷及性命,最後落得個靈根受損,靈力儘失的下場。
出了秘境之後,葉鸞汐成了最大的罪人被押送到昆吾山的刑法堂,那裡是專門審訊門內弟子犯錯的地方。
“葉鸞汐,你可知罪。”掌管刑法堂的二長老猛地拍案而起。
他瞪大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彷彿隨時都能噴出烈火。
堂內其他人看向葉鸞汐的表情同樣充滿了怒氣,似乎早已認定了她是罪人。
“不知鸞汐所犯何是?又為何要認罪。”葉鸞汐平時最是倔強。
不是她做的,為何要認。
“你休要狡辯,那鳴角可是你的法器?”二長老指著她,“秘境之中,你的師弟師妹們都親眼看見是你吹響了那鳴角引來妖獸圍攻。若不是老三及時趕到,傷的可就不止沐瑤一人了。”
殘害同門可是重罪,輕則送往思過崖關押數年,直到改過自新。
重則逐出師門,永遭同門唾棄。
鳴角是葉鸞汐隨身攜帶的法器,平時進入秘境提升修為需要大量妖獸,那時她便會吹響鳴角引來妖獸。
在昆吾山中,誰人不知葉鸞汐和楚沐瑤是死對頭,為了大師兄爭風吃醋,矛盾不斷。
葉鸞汐跪在地上,身上被細繩捆綁。她試圖掙脫,發現繩上下有禁製,任她如何掙紮都解不開。
“那鳴角分明是楚沐瑤從我這搶過去的,是她吹響引來的妖獸,與我何乾?”葉鸞汐極力辯解,卻在這時看見朝她冷臉走來的師兄。
她想著師兄一定是來救她的,她自幼喜歡師兄,師兄從前也是最偏心她。
誰都可以不相信她,但師兄一定會兒站在她這邊。
從前葉鸞汐都是這麼想,但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可笑。
司燭冷臉走過來的時葉鸞汐感受到了他眼中的寒意,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殺意。
司燭冷臉看向她:“師妹果真好手段,如今沐瑤昏迷不醒,你卻還要將罪責扣在她的頭上嗎?”
在場的人聽完,全部向她投去失望至極的目光,甚至還有不加掩飾的厭惡。
葉鸞汐心臟在那一刻刺痛難忍,她本以為師兄會相信她的為人,可卻還是冇有人信她。
曾幾何時,她還是掌門的愛徒,她自幼喜歡跟在師兄身邊,幻想有一天二人能結成道侶。
如今想來,從前的自己是多麼的荒唐可笑。
“你可還有話要說?”二長老看她不在辯駁,問她。
葉鸞汐那時已是百口莫辯,也無力在辯解些什麼,她聽見二長老說:“行刑吧。”
“鸞汐,我對你太失望了。”冷臉旁邊的大長老也在此時麵露失望之色,“若是掌門師兄出關,看見他唯一的徒弟變成這幅模樣,會作何感想。”
葉鸞汐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她不信師父會那樣想她。
下一秒,司燭在她身側掐訣,數十把由劍陣組成的飛劍在空中穿梭,從她肌膚橫掃而過。
葉鸞汐身上的衣服頓時破爛不堪,鮮血暈開,染紅衣著。
她緊咬下唇,到最後一刻也不肯認罪。
門外的眾弟子皆是鼓掌應好,無人為她說話。
“身為師姐竟然在秘境謀害同門,她該死。”
“小師妹那樣好,葉鸞汐怎麼忍心傷她。”
“還不是因妒生恨,為了司師兄這葉鸞汐平日裡就冇少惹事,現在已經是罰輕她了。”
“就應該將她亂劍刺死。”
葉鸞汐聽著同門的嘲諷,直到終於堅持不住昏了過去,才被人送回了溪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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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藥童把熬好的藥端來:“師姐快些把藥喝了吧,這是藥閣精心準備的療傷藥,喝下立馬就能見效。”
雪兒接過藥,慢慢替她吹著氣,然後舀了一勺遞到葉鸞汐嘴邊:“小姐,咱們先把藥喝了吧,先恢複傷勢要緊。”
“還是我自己來吧。”葉鸞汐拿過藥,一隻手捏著鼻子,忍著苦味將一碗藥直接喝完。
昆吾的療傷要對於修士來說很管用,身上的傷口開始慢慢癒合,靈力也在慢慢恢複。
葉鸞汐目光呆滯,一滴淚從眼尾順著她的蒼白如紙的臉頰流了下來。
在昏睡過去的兩天裡,她其實還做了一個古怪而又真實的噩夢。
她夢見自己活在一本《雲起風雲》的仙俠修真小說之中,書中的葉鸞汐是個人人唾棄的萬人嫌炮灰。
夢裡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彷彿親身經曆過一般……
葉鸞汐在書中看到了自己此生的結局,被同門圍剿,最終死於她最心愛的師兄司燭之手。
淒慘無比。
死後屍體被丟棄在亂葬崗,無人替她斂屍。
然而唯一能與之對抗的是書中的大反派,他不畏正派,視正派為螻蟻,最後卻成了全書中最亮眼的存在。
葉鸞汐雙手微微顫抖,她不想死,不想死的那般淒慘……
她要活下去。
若想破解如今僵局,她需尋找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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