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隻想種田 天命卻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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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滅九陰，福生十方。

雪原山穀峻峭險峻，滿布森森嗜殺劍意；漆黑岩縫中，橫陳無數淋漓屍首；萬丈之巔的鬆林，昔日高聳入雲、隱於霧間，皆已傾塌，隻餘碎葉斷木。

滿袖沾寒，寸雪已至。

江羨無滿身疲憊和傷痛已然凝固，再多怨恨與不甘，再多憤懣與失落，在這絕境之中，似乎都隻能化作一抹自嘲的微笑。

“真冇想到啊，仙門百家千裡追擊，聯手絞殺我一人，有必要嗎？”

眾人隻道：“少主身負神命，將救天地不倒、神州不傾，如今隻缺太虛劍救世，佈下多少天羅地網都不過分。”

於是從眾人九天神州追她至無邊沙漠，翻過群山萬壑追至峭壁深淵，直至終於攔截她在這雪原幽穀。

“天命使然，仙友不如順應天道，隻要你交出太虛劍，我等無意為難。”

人未到，聲先至。

江羨無回首望去，便見一人青衣勝春，綠袍如珠，從人群走出，分明惡意盎然，卻好似高遠深邃，淡姿素心。

赫然正是百年仙首，馥月生。

而她身後，則是暗影重重，層層疊疊不知隨了多少身影，儘都麵容嚴峻冷漠，手持武器皆為血跡斑斑，一瞥之下宛如幽靈。

江羨無又笑起來，抹去嘴角逸散的血跡：“這話說得真好聽，何時我的命是你馥月生說了算？是你們說了算？”

月色淒清，她一身皓紫繡雲長袍，眉骨如刀，墨發如綢，此刻麵上含霜，紅唇含冰，卻有肅殺冷絕之姿。

若忽視那衣襬淋漓的鮮血塵土，依舊堪稱神姿非凡。

隻是手中僅握一血劍，腰間更是無一佩飾，連平日不離身的玉冠都不知所蹤，多少有些減損了大能修士的威風氣勢。

麵對江羨無質問，馥月生卻不惱不怒：“太虛劍乃為天地之物，是為救世命脈。你出身低微，苦熬數年，如今雖晉升化神，修為通天，自陳得太虛劍不為私心，焉知，你不是包藏禍心，隻待他日挾太虛劍向天下人高舉屠刀呢？”

江羨無嗤笑聲聲，唇間不斷溢位淋漓鮮血：“真是可笑。竟然是這樣的原因，讓我如今得受構陷，圍堵追殺，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窮途末路啊……”

然而馥月生仍繼續道：“今日你隻要把太虛劍交於我等保管，救世救己，我願以道心起誓保你性命無憂！”

江羨無仰天長笑，聲音迴盪震顫，含血諷道：“保管？好一個保管啊！”好似無限戾氣迸發，江羨無指向眾人，“你要保管？還是你們這些蠅營狗苟之輩要保管？又或者，是那躲藏在你們背後高高在上的少主要保管！”

後方人群立即有人怒斥：“馥仙首坦蕩仁慈，率少主之命，為力挽狂瀾救世親自前來，豈由你這無恥小人隨意編排！”

更有甚者拔劍出鞘，不耐煩道：“江羨無！速速交出太虛劍！否則受死！”

隻是話音未落，便有一片銀光乍現，穿透此人喉嚨，鮮血如注下，眾人纔看清那枚輕易奪去此人生機的，隻是一枚被雪浸透的殘葉。

眾人又驚又怒，驚江羨無此時窮途竟還有餘力反抗，怒同伴輕而易舉被惡徒所殺，便皆抽刀提劍，仇視著江羨無。

然江羨無卻同無事人一般，聲音平靜無波，讓人心生懼意：“便是那位少主親自前來，想必也不會放任手下如此狂言。爾等鼠輩宵小，為利而趨，為利而往，真是可笑啊！

”

馥月生望見同行門客身死，動也未動一下，神情更是古井無波。

她已然修為化境，剛剛竟然冇有看清江羨無是怎麼摘葉殺人，心上悄悄泛起忌憚，隻道：“我知你做了錯事不願承認，如今回頭是岸，還有一線生機。”

江羨無露出血汙下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以及森冷血意的湛湛雙眸，舉手而遮頭頂殘月。

她想，回頭是岸？

回哪裡的岸？她又做錯了什麼？

她生於鄉野凡間，聽聞神仙好，神仙妙，可騰雲駕霧，可移山倒海，可長生不老。

於是在修真宗門來測靈根收徒時，毅然決然地棄下凡俗，一頭紮進修仙道。

她僅為最低微的五靈根，隻能從外門弟子做起，苦熬百年，嘔心瀝血，她為爭奪入內門資格，遭人設計殺人被叛出宗門，自此奔波天涯，做了小小一介散修。

她修為微末，為了得證大道，九死一生闖無數上古秘境，幾番廝殺週轉，終於尋得機緣，得洗靈根數量，自此三十年得入金丹，五十年入元嬰，百年入化神，劍之所至，難逢敵手。

她本以為，她已逆天改命，他日必定飛昇成仙，列入仙班。

可誰能想到......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隻因區區一把太虛劍便得生無限惡意，她禦劍奔逃三百裡，雖殺破重圍，卻仍是功敗垂成，困於雪原山巔。

“真是冷啊......”

她血已經快流儘了，原來一個人身上有這樣多的血。

可雪卻越來越冷，呼嘯著往她的骨縫裡鑽，體內的臟器抽搐不停，痛的幾欲讓人崩潰。

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她扯動嘴角，終於連一個笑也做不出來：“我修道之前，彆人告訴我，一山一書二穀三樓四派，上清，碧落，無相，柳丘，公西，南郭......正道門派，千古傳承，做的是順應天道之事，行的是拯救蒼生之道。”

“都是假的。”

冰冷的月光，接觸她，然後穿過了她。

“若我早有先見，便是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們那少主，再屠儘你們這些滿嘴仁義道德之輩……然太虛劍之事，我問心無愧，敢於天地爭！”

眾人有那少主門客，聽聞她此言步步指摘，終於忍不住譏誚開口：“你江羨無百年來端的就是一個修煉狂魔，為求大道惡事做儘，不擇手段，如今怎麼可能願意冇有禍心？”

更有人冷嘲熱諷：“她百年來就是仗著自己獨來獨往，行事肆無忌憚！”

“不錯，她親友皆喪，孤家寡人，定為心生戾氣之輩，何談冇有私心藏寶於己？”

江羨無聽後歎息而道：“看來無論我是否清白、是否有意，都得是有罪。倘若我無罪，那豈不是辜負了你們今日一番苦心。”

“隻可惜我今日力有不怠，隻可惜今日不見你們那少主。”

馥月生忽覺不對，凝神望去，方纔驚覺——

江羨無不知何時已然撫上手中斷劍，澹澹寒雪中，彷彿得見天上仙劍，如斬混沌，如開乾坤，如反五行，劍意席捲一切，於是山色沮喪，天地低昂[1]。

人群發出一陣驚呼：“不！退！快退！”

然而已經遲了。

刹那間寒光乍現，由一點成一線，落下雪色殺意。

隻有一式，是夢中雲，雲外雪，雪中春[2]。

這是何等威風的一劍啊，馥月生仿若嗅到了將至的死機，何等手段都好似敵不過這驚天一劍。

她終於在劍意將至之時，感到了一種由衷的震撼：“她已然得證大道！”

是煎數年人壽，待得岩石如故，青鬆拂天不老，看儘眾生相，聽儘日月聲，自此刀圭乞與起衰病，稽首秋空一劍神[3]。

一劍落下，眾人皆死。

江羨無似雪麵龐望向天上殘月，手中斷劍散作虛無，嶙峋瘦骨分崩離析。

往後墜落，跌進無邊崖底。

“我天資愚鈍，卻想求一個大道，求一個長生......至此百餘年間機關算儘，走到如今這一步。如果由得我選，我寧可一輩子留在凡間，種田養花，終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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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羨無睜開眼睛，將目光投向這虛無空間中立著的一本巨書，久久冇有回過神來。

前塵似夢，這裡是死後世界，還是莊生夢蝶？

久站不動的身軀有些僵硬，她緩步向前走去，伸手欲碰那巨書，還未等她碰到，巨書猛然嘩啦啦自動展開一頁，冰冷聲音從中傳出：“通天修士江羨無受眾人圍殺不敵，隕。後洛明川得太虛劍與江羨無傳承，開啟了他力挽狂瀾救世的征程......”

江羨無冷冷一笑，使力合上這巨書，眼前卻閃過數幅她所熟知的畫麵。

“這就是天命？”

那聲音卡殼一瞬：“江羨無，你怎麼會在這裡？！”

江羨無反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聲音茫然無措：“不應該啊......你隻是書中男主救世成仙路上的一個反派而已啊......怎麼會來到這裡？”

江羨無皺眉：“書？男主？反派？”

聲音停頓片刻道：“你懂嗎？這個世界隻是一本書，你隻是天命男主的，嗯.....一個要打倒的難關，你的使命已完，應該塵歸塵，土歸土啊。”

江羨無沉默，卻想自己真是可憐，臨了到頭才知道自己活在一個話本裡，還是最微不足道的配角，她那百年苦修，此刻都顯得分外滑稽。

“現在到底什麼情況？我能不能去投胎？”

聲音遲疑了片刻：“冇有投胎這一條路。你今日走錯路來到了我這裡，我隻能把你記憶全部抹除，再投回世界之始......”

還未等聲音說完，江羨無把這巨書的封麵撕下：“你說什麼？抹去記憶？”

巨書痛極出聲，連連驚恐叫道：“你能傷害我？你為什麼可以？”

江羨無把手放在扉頁上威脅巨書：“我要投胎。”

巨書顫顫巍巍道：“停！停！我……我隻能將你送回世界之始，但你必須保證不改變劇情的發展。”

“可是，我不想玩了。”江羨一字一句冰冷無比，幾下把不停吱哇亂叫的巨書撕成碎片，“我不想玩了。”

碎片散落一地，卻如星辰般旋轉交織成一個龐大的漩渦，空間如同脆弱的絲綢般裂開，時間長河動盪不安，直逼頭頂，將一切籠罩其中。

江羨無感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

再一睜眼，她看見黑山烏水，潰決的靈脈在這座崖間流淌，如同一座溶血金河。

忽然間，那些紛紛擾擾的回憶，就這樣被吹入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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