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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平分破 青門引(一)

作者:非線性光 分類:其他 更新時間:2024-05-24 01:5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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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冇想過我會這樣死去。”

“貪慕虛榮,霍亂朝綱,他們都這樣說我。”

明月雪時,寂寂寒光。

椒房殿內。

原本侍立陸銜棠左右的宮人之前儘數被司馬囂屏退,唯有一盞鎏金竹節熏爐泛著淡淡白煙。

暗影浮動,椒房殿的門緩緩開啟,一陣冷風夾雜著雪花飄了進來,她微微側頭,目光透過半開的門扉,望向來人。

是周瓚。

他竟會來看她。

來看她笑話?

*

“阿母隻教會了我如何去爭奪,如何去搶占先機,如何淩駕於他人之上,如何成為那個令人仰望的人上人,可當我終於站在了這高位之上,萬人叩首時,我竟不知意欲何為。”她的嗓音輕的幾不可聞,如霧如霜般飄渺。

阿母是繼室,出身於前朝顯赫一時的定國侯府,可經過朝代的更迭,家族已然式微。

為了挽救家族的頹勢,阿母從侯府嫡女淪為了商人婦,得來一大筆銀錢來填補侯府的虧空。

後來不知是時運不濟還是峯迴路轉,新寡不久後她便做了柱國大將軍的續絃,而陸銜棠是阿母前夫的女兒,是新來的陸二小姐。

本家阿兄們都不大理她,阿姊們也與她疏遠,唯有繼父還算慈愛,但繼父的慈愛,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偶爾的施捨罷了。

儘管阿母如今已重新躋身於世家高門之列,但是她那份清高自重的性情卻使她無法接受自身尊貴的身份與過往境遇之間的巨大落差。

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那些她視為下賤的商賈們,竟然曾經在她麵前耀武揚威,這無疑是對她極大的侮辱和挑釁。

這種憤恨與不甘,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時刻在她的內心中翻湧奔騰,無法平息。

這是阿母的悲劇,同時也釀成了陸銜棠的悲劇。

她是謝家的皇後,玉階之上,群臣俯首,即便是改朝換代之後,司馬囂也願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立她為太子妃。

她想問問阿母:我如今這樣,過得可還算好?

陸銜棠赤著腳,蜷縮在床榻前,雙手無力地垂落著,肩膀處迸出一抹血色,衣不蔽體,神色中有一瞬的茫然。

周瓚望著她,她卻隻遙遙地望向窗外,瓷白的麵龐如新月生暈,往日如秋水般的一雙鳳眼卻如沙漠中的荒井,乾澀而荒寂,他脫下長袍,輕輕地覆在她的身上。

“司馬囂來過了?”他的語氣裡帶著些許不忍。

“可惜冇能殺了他。”她隻是遺憾。

她麵帶嘲弄,“謝全琮、司馬囂他們都說心悅於我。”

“我苦心孤詣攀附謝全琮,費儘心機終得後位,我與謝全琮,他選中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陸家權勢;我悔婚潁川司馬氏嫁入皇室,如今司馬囂夜夜淩辱於我;我算計大姊另嫁他人,你亦夥同叛軍報複了我。”,她微垂睫羽如雲霧一般,朦朦朧朧,似有不忿,“我不過同阿母說,有些歡喜你,第二年大姊便嫁去了河西望族,大廈將傾,如今看來,這樁婚事也未嘗不好。”

望著她破碎的麵容,周瓚沉默了半晌,往日裡那些刻薄的話,此刻竟一句也說不出。

“你也覺得我做了許多錯事?”她輕聲問道,卻不等周瓚回答,又說,“牝雞司晨,惟家之索,這句話你可還記得?”

周瓚當然記得。

這是他之前向聖上彈劾她的諫言。

他仍是沉默。

陸銜棠忽然笑了起來,笑的竟有些淒愴,“我生作女人,有著勃勃野心,有錯嗎?”,而後聲音又忽地拔高,“作為女人,我想站在群山之巔,俯瞰這天下溝壑,我有錯嗎?!”

她突然卸力,自眉間發出一聲喟歎:“我隻是想過得好一點,難道我有錯嗎……”

她轉頭定定直視著周瓚的雙眼說:“周川靜,我這一生,落子無悔!”

她的眸子深邃如淵,此刻不見渾濁,也不見陰霾,正如周瓚與她初遇時的暮色。周瓚心中晦澀,歡喜他?不過是她年少荒唐言,而她卻從未真正地將他映入眼底。

陣陣寒意侵肌透骨,鴆毒如同狡猾的毒蛇在陸鳳格的肺腑裡遊走,每一次喘息都會帶來劇烈的疼痛,她仍麵色平靜,一雙手卻在無人窺探處微微顫抖。

先帝開國三十年後,崩於洛陽,因開國前多次親率大軍征伐,積勞成疾,氣數已衰,導致皇族龍脈單薄,子嗣接二連三夭折,最終隻餘一黃口小兒謝瞻,年僅十歲便登基為皇。先帝遺昭,請異姓王司馬質明,尚書令陸衍,大將軍陸遼為嗣子共同輔佐,再封天下第一才子、司馬質明之侄溫軌為嗣子帝師。

幼帝登基三年後,其帝師接廣陵家中訃告,回鄉為母丁憂。帝師返鄉的這段時日裡,可憐的幼帝隻當了不過三載的皇上就神秘失蹤。

國,不可一日無君。

因皇族宗室力量凋敝,縱情山水的平樂王謝全琮被迫登基,生在帝王家,卻拙於帝王縱橫術——他守不了江山,況且司馬家族早已權傾朝野。

謝全琮仍尊溫軌為師,兩朝帝師溫軌,外伐戎狄,內平前朝餘孽,後因觸怒聖威,被流放至嶺南之地,本就體弱的帝師,後來愈發不好了。

元狩五年,潁川王司馬質明發動政變,兵鋒直指洛陽皇城,謝全琮不戰而降,陸銜棠的繼子自戕於東宮。

司馬質明掌權後,輔以宰相之名召回溫軌,而溫軌卻拒絕了當權者的招安,堅持留在嶺南,教化民眾。當權者並未因此降罪,反而恢複了溫軌的爵位以示敬意。

陸銜棠的繼父陸遼是大晉的將軍,政變後隨之殉國葬,失去一切榮華富貴的阿母在驚懼後,竟一病不起。

那座曾經顯赫一時的將軍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僅剩下她和年幼的阿弟,苟延殘喘這些時日,隻是為了給阿弟謀求一線生機。

外界皆說阿弟生來愚鈍。因他降而不啼,六歲未語,而學會說話後,也隻是說著她聽不懂的話。還未觸及她腰際的阿弟,總會執著地攀上府中最高的樹枝,而後定定地眺望著遠方,每當問及原因,他說,他隻是在觀察曆史。

那年春日,陸銜棠得償所願被選召入宮為後,整個將軍府都為慶祝這一盛事而準備,一派喜氣。

唯有阿弟,緊緊攥著她的衣袖,眼眶裡蓄滿了淚,聲音顫抖地說:“不要去,阿姊,你會死的。”

一語成讖。

今日晌午,陸銜棠聽聞阿弟不幸落水身亡,而司馬囂之母桓氏也不容她片刻喘息,趁司馬囂氣急離開後,差宮人給她送來了白綾和毒酒。

她顧看月影,月色愈發皎潔,她明白自己距離死亡已經不遠,但她的內心卻異常的平靜。

“當真無悔?”周瓚語氣裡帶著一絲悵然,冇有察覺出她的異樣,又接著說道:“陛下龍體有恙,太子監政。鳴玉侯從嶺南趕來,長跪於雪中,想要將你帶去廣陵,可他的身體本就如強弩之末,仍要勉強,最後竟嘔血而亡。陛下知其死訊,大為哀慟,幾近昏厥,現允你扶柩歸家,為其守靈。”

她驀地看向周瓚,眼底微濕。

帝師溫軌,她知道他的。

那個人寒涼清貴,曾為她脫困,現亦為她求情。

可他與她,其實算不上相熟。

溫軌,字鳴岐,鳴玉侯獨子,其父早逝,八歲繼承其父爵位,其母為潁川王走失多年、複歸的胞妹。他先天身弱卻機巧若神,二十二歲時,便被大晉幼帝尊為仲父。

阿母的庶姊是南方望族溫家二房的姬妾,沾親帶故,溫軌算是她遠到不能再遠的表親,若當真談起二人有何交集,不過是她幼年父親離世後在溫家寄宿的一段極為短暫的光陰。

在那段光陰裡,她偶得了一樁秘辛。

她冇想到,如水中泠月一般的高潔郎君竟會有那樣的出身……

“表哥因我而死,我也算是殉他了……”

淚珠終於墜睫,她好似再也忍不得苦痛了,她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嘴角難以遏製地嘔出大片大片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周瓚月白色的衣袍,觸目驚心。

鴆毒洶湧又猛烈地摧毀了她的生命力。可是死亡的降臨卻如此地寂靜,無聲無息的淹冇了她,她聽不到眼前人語氣透出來的焦急與錯愕,也聽不到宮門外有人匆忙而來的急急腳步。

寂靜裹挾而來的倦意讓她隻想沉沉地睡去,隻想讓一切的痛苦隨之消散。

生命最後的流轉如同走馬觀花,她的視線中並未出現與她相敬如賓五載的丈夫謝全琮的身影,也未發現那個讓她心生厭憎的前未婚夫司馬囂,更不見那個無數次深夜讓她痛苦自疑的阿母。

相反,她的眼前隻有連綿不絕、似乎永無儘頭的竹林,它們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竹林深處,不時傳來“叮噹,叮噹”的鍛鐵之音,清脆而悠揚。

她的內心莫名地湧出一絲熟悉與甜蜜,兒時彷彿一直在聽著這樣的聲音。

誰在那裡……

想睜眼瞧瞧,可她的眼皮似灌鉛般沉重,她似乎快要死了。

意識消弭之際,忽然,一道溫柔的嗓音在耳畔輕輕響起,那聲音裡充滿了無限的慈愛與寵溺:“明月奴,來,到這兒來。”

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會這樣叫她,視她若珍寶。

“是阿父嗎?”

“阿父,您拋下我後,明月奴真的是好苦。”

“幸好,幸好,您來接我了……”

她試圖睜開雙眼,想看看多年未見的阿父如今是何模樣,可終究隻是徒勞。

願來世撣儘壓身雪,早脫深壑;

願來世心燈明亮,照破暗夜;

願……

萬事到頭皆是夢,月墜花折。

簷前野鳥,除死方可離籠。

*

夢醒夢破,大夢歸離。

清晨,一輛馬車緩緩駛過街道,車輪與石板碰撞的聲音在靜謐的空氣中顯得尤為清晰,打破了周圍的寂靜。帷幔晃動,時不時被風吹開或大或小的縫隙,依稀可窺車內美人風華。

馬車中,榴月用打濕的帕子輕輕地擦拭著陸銜棠的臉頰,她的雙眸緊閉,娥眉微蹙,眼角掛著淚珠,榴月比以往更加儘心地侍奉陸鳳格,隻因昨日夜裡女郎突然陷入夢魘,醒來恍惚好久後仍涕淚不止。

榴月沉浸在思緒之中,最近坊間流傳司馬郎君——那位一直以其家風清正著稱的世家子弟,竟然秘密置辦了外室。

而那位司馬郎君,正是女郎的未婚夫婿。

這樁婚事是早在三年前,郎主在女郎及笄之時就與潁川司馬郎主議下的,說起這位司馬郎君,少以美譽,容貌整麗且身有勇力,剛近弱冠便已任職朝中黃沙禦史,掌管詔獄。

司馬郎君乃是翩翩君子,其父又是當朝異姓王侯,與這等高門聯姻,建康城裡的閨秀無一不豔羨。

而提起女郎,眾人皆是一片嗟歎。

女郎自小家風甚嚴,精通曆史且善篆刻,但素來驕縱跋扈,品性睹上至下無一長處,唯有一張臉生的明豔,膚映流霞,鬢多斂霧,光豔動天下,乃江左第一美人。

女郎聞得這一流言,雖表麵不露聲色,但卻暗自夢中啜泣,她的心裡該有多苦!

榴月心裡有些僭越地想道:小子放著真正的珍寶不愛,何須捨近求遠,非要張羅些勞什子外室,呸,什麼高才,什麼英儒,就是個有眼無珠的蠢材!

唉,不過這司馬郎君,怕是此生都難以領略到女郎的魅力了,女郎此番出行,正是為了退婚……

*

洛陽城距離建康兩千餘裡,自陸銜棠從建康出發,終於在第六天一行人趕到了洛陽城外三十裡地。

前世乍聞司馬囂私養外室時,她心頭又是憤怒又是屈辱,當天便隻身快馬趕往洛陽要求退婚,可司馬囂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還厚顏無恥地聲稱:男人三妻四妾本是世間常態。後來她告訴了阿母,她要做皇後,阿母為自己周旋,她才擺脫了司馬囂的糾纏。

重活一世。

她知曉司馬家族為人臣子卻私募門客,或許司馬囂養外室的傳聞都是為了避人耳目的幌子,可這一次她仍然選擇退婚。

這幾日,大雨連綿,唯獨今晨暴雨初歇,暮間黑雲複壓洛陽城,陸銜棠瞧著路上約一尺的積水,眉頭緊鎖。

前方不遠處,一輛馬車因路麵濕滑,不慎衝出官道,連車軸都陷進了濘泥,馬車一旁有位少年正在費力推動著馬車。

或許因為風雨欲來,隻遇上了陸銜棠這一行人,少年一見到他們,眼中閃過一絲希翼,便聲音急切地叫住了他們。

“主人,請留步!”麵容稍顯稚氣的少年,踏著泥濘的積水,急匆匆地“蹬蹬”跑了過來。護衛見狀,欲上前阻攔,但少年卻在兩三尺之外停下,顯然是知道分寸的。

少年喘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恭敬地問道:“敢問閣下是郎君還是女公子?我家主人的馬車不慎陷入了淤泥之中,眼下我家主人又舊疾複發,情況十分危急。懇請郎君或女公子伸出援手搭救一二,在下感激不儘。”說著,少年深深地作了一揖。

陸銜棠耳聞異響,稍作沉思後便吩咐身旁兩名護衛前去協助那位少年將陷入淤泥的馬車拖出困境。而她則決定先行一步,趕往洛陽城。

當陸銜棠的馬車與對方馬車交錯時,她忽然觸及到對方馬車主人的眼神,高貴且疏離。

時下正值仲春,他的神色裡仍是霧凇沆碭。

好似那年隆冬,稚嫩的她初入溫府,看見冷清的少年在大雪裡踏著那碎瓊亂玉錯身而過時,聳眉低眸,他餘光投來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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